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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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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夏身上的高熱已經褪去, 蒼白的臉恢覆些許紅潤。樓厭將她塞進被窩裏,渡了些內力,護住她的心脈, 然後展開那張寫滿字的紙,不由得楞住。

塗抹墨汁的紙, 其實只寫了六個字, 那些字缺胳膊少腿的, 跟狗爬出來的似的, 張牙舞爪, 個個都是大個頭,占滿了整張紙。樓厭定睛望去,只見上面寫著“長風城, 聚財當”, 顯然是沒寫完。

“當”什麽?

樓厭稍稍一想, 就猜了出來——長風城, 聚財當鋪。有這兩個關鍵詞,想找出線人, 再簡單不過。

樓厭喚人,吩咐他們去查證, 是否真有其事。初夏誤打誤撞,猜中了他真正的目的。

他要戚小霜,就是為了戚家這份名單。

初夏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, 睜開眼睛,一縷昏黃的斜光穿透窗欞, 將搖曳的樹影映在垂下的軟帳上。初夏掀開簾子, 暈乎乎地坐起。

屋內靜悄悄的,一個人也沒有。榻邊擺了一雙新的珍珠履, 尺寸不大不小,剛好合初夏的腳。

初夏套上珍珠履。

這是間男子的臥寢,屋內陳設雅致,以珠簾隔開內外室,內室酣眠,外室讀書。

初夏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,隨手拿起書畫,也沒什麽關於樓厭身份的線索。她回到內室,四處敲敲打打,不知道碰到哪個機關,“哢哢”聲響起,一面博古架朝兩邊分開,露出一人肩寬的入口。

初夏拿起火折子,點燃燈燭,秉燭鉆入密室。

方方正正的密室裏,沒有別的東西,堆滿了木偶,有成品,也有半成品,還有些損壞的,明明都廢棄了,卻被珍而重之地擺在角落裏。

它們都是死的,初夏進來的瞬間,卻生出種錯覺——它們本在沈眠,是她這個闖入者打擾了它們,它們都睜開眼睛,齊刷刷地瞪著她。

啊啊啊再腦補下去,要被自己嚇死了。

她的木偶恐懼癥都快發作了。

初夏搓著身上的雞皮疙瘩,腳底涼颼颼的,寒意順著背脊攀爬。

“你在找什麽?”樓厭幽幽的聲音,鬼魅般地貼著後頸響起。

初夏毛骨悚然,轉過身來。

呼吸間,手中的燭火跳躍著,照出樓厭的黃金面具。

黃金價值連城,燦然生輝,卻雕出極兇惡的表情,被那昏暗的燭光一襯,陰森森的,嚇得初夏往後退了腳步,腳底“哢吱”踩斷了什麽東西。

“你踩到我的小可愛了。”樓厭溫柔地提醒。

“對、對不起。”初夏真的給嚇到了。滿屋子都是這種詭異的木偶,繪得鮮紅鮮紅的,表情有哭有笑,眼珠子圓睜著,宛若惡鬼。

初夏手忙腳亂地挪開,讓出身後位置,哪知剛一動,又撞到旁邊的架子,被放置在架子上的半人高的木偶,刷地掉了下來。

樓厭擡手接住那具木偶,放了回去:“小心點,下次再碰壞我的小可愛,就把你做成人偶代替它們。”

初夏托著蠟燭的手腕抖了抖,滾燙的蠟淚滴在手背上,燙得她一個激靈。她抿住唇角,肩膀瑟縮著,一副怕得要命,又強裝鎮定的模樣。

“……覺得它們都很可怕?”樓厭洞悉出她的想法。

初夏哪敢點頭,這些東西都是他的小可愛,她不喜歡他的小可愛,會被他弄死的。

“傻丫頭,等你長大了,你就會發現,它們哪有人心可怕。”樓厭托住初夏的手,幫她摘掉手背上已經凝固的蠟淚。他指尖冰冷,微涼的觸感,撫過燙傷的地方,那一絲絲火辣的餘熱,登時被抹得幹幹凈凈。

樓厭取走她手裏的蠟燭,背過身來,說:“出去吧。”

初夏如獲大赦地跟了出來。

她在想,那句不及人心可怕的真正含義。

樓厭喚來婢女,指著初夏說:“帶她下去沐浴。”幾日沒洗澡,身上都臭了。

初夏乖乖地跟著婢女們走。

樓厭親口吩咐,婢女們不敢怠慢,親自為她更衣。

浴池沏成方形,泉水引自山上溫泉,淙淙冒著熱氣,水面灑滿花瓣,香氣馥郁,水霧氤氳。初夏解開長發,舒舒服服泡了個澡。

婢女們捧來新裁的衣裙,為她穿上。裙子是淡粉色的,料子光滑,觸手溫軟,上面繡著精巧可愛的桃花,尺寸也是為她量身定做的。

初夏穿好衣服,擦幹了頭發,被婢女帶回樓厭的身邊。樓厭身邊立著個山羊胡子大叔,看見她,立時說:“姑娘,請伸出手,老夫為您把脈。”

初夏不明所以,伸著手腕。

大夫看過後,對樓厭說:“這位姑娘身體沒什麽問題。”

這和樓厭把脈的結果一樣。初夏那眉心灼痛的毛病,是這個世界的規則,大夫能把出來才怪。

樓厭點點頭,叫大夫走了,吩咐下去:“傳膳。”

聽說有吃的,初夏吸溜了下口水。這些日子她都沒怎麽吃好,就算有神秘人投餵,也是聊勝於無罷了。

這點樓厭就看出來了。

初夏在盛家時,就遭到苛待,小姑娘家正是長身體的時候,瘦巴巴的,身上沒幾兩肉。好不容易養回來,進了趟荊棘園,又瘦了回去。

樓厭琢磨著把莊允燉了,給初夏補身子的可能性。

端上來的膳食非常豐富,葷素搭配,都是偏辣的口味,還有初夏最喜歡的冬瓜排骨湯。

初夏大飽口福。

吃過飯,樓厭叫人備馬車,並對初夏說:“去收拾行李。”

“收拾行李做什麽?”她是俘虜,哪有什麽行李?

“啟程去聚財當鋪。”

“我也去?”初夏按捺住心頭的激動。昨日太痛了,名字沒寫全,為了能讓樓厭看懂,她故意寫的繁體字。樓厭這人極聰明,不用點破,就已查出真正的線索。

“不要想著逃跑,被我抓到,打斷你的腿。”樓厭總是能覺察出初夏的小心思。

初夏胡亂地嗯嗯啊啊著,問:“我收拾什麽行李?”

樓厭頓了頓,喚道:“香雪,帶她去收拾行李。”

初夏沒有行李,自然是樓厭這邊給她準備行李。香雪是婢女總管,處事周到,經驗豐富,為她打點了衣物、首飾、胭脂等女子必備物品。就連路上吃的果脯、蜜餞、糕點,都裝了幾大盒子。

半個時辰後,馬車從離火宮出發。初夏與樓厭並肩坐著,想撩簾子看外面,被樓厭瞪了一眼。

初夏不死心,趁他不備,總想偷看。樓厭長臂一伸,將她拎到身邊,從袖中摸出條白綾,覆上她的眼睛,打了個結,又將她雙臂反剪到身後,用白綾捆住了。

初夏:“……”

脾氣都不敢發。

這位可是莊允都不敢招惹的神秘boss。

初夏徹底放棄打探離火宮位置的想法。

出了離火宮地界,樓厭才解開捆住初夏的白綾。初夏這回不敢亂動,跟只乖巧的小貓似的,縮在角落裏,望著桌上那盒點心。過了會兒,她不盯棗泥糕了,改盯樓厭。

那道目光過於強烈,樓厭拈起一塊棗泥糕,遞給初夏。

初夏心滿意足地吃著棗泥糕。

數日後,二人抵達長風城。

聚財當鋪的後院,老板王有財把信箋綁上信鴿的腿,輕聲說:“去吧。”這只鴿子會飛往千機樓總部,將消息送到樓主手上。

千機樓的情報網,層層締結,靠著這些特地培育出來的信鴿,如蛛網一般網羅全國各地。

鴿子拍著翅膀,剛騰上碧空,如遭重擊,身形一頓,直直跌落下來。

初夏奔上去,攏著雙手,接住那只鴿子。

王有財一楞,剛邁出右腳,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,力道重逾千斤。王有財明顯聽見自己骨骼斷裂的聲音,登時面如金紙,汗如雨下。

“你、你是誰?”王有財聲線嘶啞。

“樓厭。”樓厭淡淡答道。

初夏捧著鴿子跑回樓厭身側,樓厭答應過她,不殺鴿子,鴿子的翅膀受了點傷,軟趴趴地伏在她掌中,咕咕了兩聲。她從鴿子的腿上取下信箋,也不敢私自拆閱,遞給樓厭。

樓厭左手接過信箋,揣入腰間,目光陰沈沈地盯著王有財:“名冊在哪裏?”

“什麽名冊?你們到底是什麽人?為什麽要闖入我的家中?”王有財裝傻。

初夏勸道:“這人是離火宮少宮主,出了名的活閻王,最喜將人剝皮拆骨,蒸熟煮爛,你還是早早招了吧,免得白吃苦頭。”

王有財:“……”什麽少宮主,沒聽過,活閻王倒是真的,他快痛死了。

千機樓的線人很少有武林高手,越是高手,越是引人註目,反而像王有財這樣的普通人,隱藏在市井之中,更方便行事。王有財扛不住樓厭的酷刑,不多時,就痛哭流涕地招了。

王有財帶著他們去取名單。樓厭挾持王有財,一直都是初夏忙前忙後,兩人來到他的書房,他喘了口氣說:“書桌下方有個暗格,名冊就在裏邊。”

初夏取來名冊,遞給樓厭。

樓厭拿到名冊後,讓離火宮的人把王有財帶走了。這樣的人才,離火宮不會輕易殺了。

初夏說:“這回你相信我是真的戚小霜了吧。”

樓厭笑盈盈地說:“你要不是戚小霜,我就將你剝皮拆骨、蒸熟煮爛了。”

初夏:“……”

兩日後,初夏故技重施,告訴樓厭下一個名單。這次她用的不是紙和筆,直接用嘴說,她嘴快,痛暈過去前,把名單說全了。

樓厭抱著昏迷過去的她,輕撫著她汗涔涔的臉,若有所思地說了句:“你到底是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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